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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柏勋细长的眼黯闪了下。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不曾抬眼看他,好像躲着他似;这阵子她也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他,遇上他最多点个头就马上闪人,像是又回到她刚上国中时的情形。
情绪莫名地低落下来,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望着她的发漩微微怔呆。
午后的斜阳轻洒在静默无语的两人身上,空气也像静止了般。
“阿勋哪,进来坐啊,你怎么还站在外面?”白妈妈从屋后喂完鸡进来,看到两人还杵在门边,随即又扯开嗓子招呼。
经她这么一嚷,两人这才各自回神。
“阿姨,不用啦,我只是跟阿美说几句话而已,一会儿就回去了。”淡淡地露齿一笑,将视线转回白意美身上,眸光回复一贯的浅浅温柔。
;思美,你要加油喔,别忘了我在城里等你。“
一句话,让白意美心中猛地荡漾,他还记得曾对她说过的话!
忍不住抬眼看他,黝黑的脸庞绽着温柔的浅笑,笑窝隐隐而现,她不觉怔闪了下,在自己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时,他已转身离去,高挺的背影走出她的视界,随即,白花花的阳光涌进眼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屋后的厨房里,白妈妈不时偷眼望了前头一下。
“奇怪了,阿勋不是来找你,反倒找阿美,怎么会这样咧?”一脸不解地对着大女儿边皱眉边咕哝。
白意芬停下洗碗的动作,闷闷地回了句:“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全是你们大人自己在那边乱凑对。”
“他不是喜欢你,会喜欢谁呢?”白妈妈无心地随口一问。
白意芬默不作声,洗好碗后,擦干了手,转过身往里走,准备上楼睡午觉,顺便再哀悼一下自己不曾开始的初恋。
走到楼梯口,一抬眼便看到白意美杵在门边发呆,拉长脖子往外瞧了一下,没看到柯柏勋,迟疑了会,随即往门口走去。
“发什么呆呀?柯柏勋已经回去了。”一手搭上老三的肩膀。
白意美回过头来,扯出一抹笑。“我知道啦!大姐……今天外面天气真好。”
白意芬定定地瞅着她好一会,而后拍拍她的肩膀。“你可别忘了跟我说过的话,否则你老姐我就太可怜了。”
“啊?”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睁大着眼楞望着大姐。
白意芬又拍拍她的肩膀。“你不是说要帮我追上柯柏勋吗?还有两年,加油吧!我等着看你追上他。”一边说着,人一边往楼上走去。
白意美呆了呆,足足楞了好半晌,而后缓缓地扬起一抹笑。
蝉声唧唧的夏日午后,空旷的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埋首苦读。
过几天便是联考的大日子,虽然没剩多少时间,还是有人努力做着最后的冲刺,白意美也是其中之一。
窗外,阳光很明亮,微风轻拂,苍翠的树叶层层迭迭,迎风摇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伴随着蝉鸣的节奏,并不让人觉得吵杂,反而是别具一格的宁静。
连续看了一上午的书,她不免有些疲惫,眼睛微微酸涩,看了一眼教室墙面上的时钟,她决定趴着休息一下。
没想到,她的头才沾着桌面一会儿时间,睡意便漫卷袭来,不多久,意识已沉入梦乡里。
恍惚间,耳际响起一道熟悉的笑声,她回神一望,柯柏勋温暖明亮的笑脸就在她眼前,白牙一如往昔地闪烁……
她不由得一怔,他怎么会在这儿?才刚要开口问话,他却突然转过身去,往前跑开。
她愣了下,随即不假思索地追上前去。可他却愈跑愈快,和她之间的距离也愈来愈远。她的心开始慌了,鼓起全身力量更加拼命地往前追,心跳声在胸腔里轰轰急响,汗水跟着涔涔而下,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却仍咬着牙坚持,眼睛直盯着前方熟悉的身影,怎么也不肯放弃。
忽然间,脚下一个踉跄,下一刻,她整个人已趴跌在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的刺痛差点逼出她的泪水,她咬牙忍住,心急地抬头望向前方,瞧见他正好回头看她,她的双眼不自觉流露出期盼与渴求,盼着他会过来拉她一把,像小时候那样心疼地拍抚她。
可他没有。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往前跑。
她惊慌又失望地瞪大眼,而后忍着痛拼命想起身追上,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站不起来,急得泪水快要滚出眼眶。
眼看着他的身影逐渐缩小,离她愈来愈远,就快要消失不见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白意美、白意美……”苦苦挣扎的迷雾中,彷佛有人用力摇着她。
“白意美,你怎么了?”
拉扯的力道又加大了好些,叫喊的声音固执地穿透她的听觉和知觉,双重的力量硬将她从梦的漩涡里扯离——
蓦然惊醒后,她楞楞地圆睁着泪涟涟的双眸,茫然得不知身在何处。一阵微风拂过,让一身冷汗的她不觉微微颤抖。
“白意美,你怎么了?是不是作恶梦了?”一名同学好心地摇醒她后,关心地问着。
怔了一会,她才完全自混沌恶梦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环望四周一眼,在教室里念书的同学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她尴尬地扯唇一笑,转向摇醒她的同学说:“谢谢你叫醒我,我刚刚确实是作恶梦了。”一个此时仍让她惴惴不安的恶梦。
“哎呀,该不会是作了联考失利的梦吧?”那位同学像是心有戚戚焉,“我也作过那种让人讨厌的梦呢,不过我爸爸说那是因为压力太大的关系,他叫我不要太紧张,你也一样要放轻松喔!”
“谢谢你。”白意美点头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作这样的梦,是因为太久没看到柯柏勋了吗?
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一晃眼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中间,他几乎每逢星期假日都会回家,但他们见面的次数却不多,大多时候是不凑巧:她开始上辅导课,甚至周末也会到学校自修念书。
几次知道他回来她却没遇上,心里总是怅然;但因为有着目标,她总能按捺忍受,只盼着自己终有一天能达成愿望,与他并行。
然而,那个梦却像一道阴影似,密密地笼罩住她。窗外暖阳依旧,蝉声依然有节奏地唱鸣着,在这宁静而悠闲的午后,她的心却惶惶不安……
梦,彷佛像一个预警,白意美的升学之路冷不防跌了个大跤。
素来健康的身子竟在大考那几日严重感冒,头昏脑胀、鼻涕流个不停的她,就这么栽了个大跟斗,以数分之差掉落第二志愿。但那是一家私立女中,学费昂贵,不是白家可以负担得起的。
“阿美呀,不是妈妈不让你念,实在是……我们负担不起。”白妈妈神情无奈地说。“其实,你考上城里那家有名的国立商专也很不错啊!学个一技之长,以后可以提早到社会上做事。”
唉!家境不好,作父母的也是无可奈何,想栽培小孩子也得要有钱哪!他们家阿美虽是读书的料,但总不能因为她一个,把仅有的积蓄花光吧?
白意美始终低垂着头不吭一声,要她念哪一所学校都无所谓了。对她而言,没考上城里第一女中,就代表着失败,她所有的想望都成空了。
“阿美,你就听你妈妈的话,去念那一所专科学校吧。”白爸爸跟着叹气道。“唉,咱们家小孩就是没那个念书的运哪。”
“你们要我念哪,我就念哪。”她低低地回了句,随后转身跑上楼,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大姐,好奇怪哟,阿美怎么一滴眼泪也没掉。”白意芳往楼上望了一眼,边吃绿豆汤边说着。“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哭得可惨了,怎么她的反应差那么——”话还没说完,她猛地住口,被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给僵住了嘴。
糟糕!一时不小心扯到了老大的旧伤疤。
白意芬没好气地瞪着她,“早八百年前的事你提它作啥?老三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好胜又倔强,怎么可能在我们面前掉眼泪!”
说完,没等老二回应,她径自上楼,走进白意美和白意满共享的房间。
床上,白意满正呼呼睡着,房里只有电风扇不停运转的单调声响。视线移到窗边角落,白意美纤瘦的身影背对着她趴在书桌上,动也不动地。
她走到书桌旁,没有听到哭泣的声音,阳光透过玻璃窗淡洒在老三柔细的短发上。想起也是这样的午后,晴光潋滟的,她们姐妹俩却遭遇了相同的挫折。
两年前,被安慰的人是她;现在,换她担任这样的角色,感觉很糟糕,原来安慰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阿美……”开口唤了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停顿了一会,才又接着说:“其实,你的成绩已经算很不错了,那一所商专也是第一志愿呢。不念高中也好,将来不必再辛苦一次,柯柏章他也选择念工专呢。”
趴在桌面上的人儿依旧动也不动。白意芬叹口气,索性拉了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准备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跟她耗了。
“其实……姐姐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这么努力,无非是想追上柯柏勋,就跟我那时候的心情一样。不同的是,你比我有能力多了,虽然没考上女中,但也挤上了城里的好学校,我认为你并不比他差。”
“而且,你知道吗?那所商专距离柯柏勋就读的高中很近哟,我听同学说,好像就在同一条路上呢,第一女中可离得远了。”
兀自哇啦哇啦地说了好一会儿,她忽地静默下来,哀怨地长叹了一口气。
“唉,你去城里念商专,起码还可以常常看到他,哪像我,才真正跟他隔个十万八千里遥呢!我如果是你,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闻言,白意美幽幽地转过脸来。“大姐……对不起,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追上他的。”
白意芬皱了皱眉。“帮我追上他?你还记得那时候说过的话啊?傻瓜!想要迎头赶上他的人是你,因为你喜欢他,不是吗?”
“我、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