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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某已打够了,银子拿来。给不给?”
“我……我给……”杨五心惊胆跳地叫,急忙在怀中掏,掏出了一把银钞和两锭碎银。他是地方上的名人,身上怎会有一大批金银?“你们,身上的金银全给我掏出来。”李玉向众人叫。主人已经丧胆认栽,客人岂敢出头?众人乖乖地掏出怀中金银摆放在桌上。李玉不客气,上前将所有的银钞往怀中一塞,然后说:“沈青云的事,你们如果替那些狗官们出死力,日后李某将再次光临就教,那时必将有人遭殃,休怪李某言之不预。各位,谢谢,后会有期。”说完,他退出大门,手一扬,三颗问路石脱手而飞,击灭了三盏明灯,书房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要妄图来追。”他的语声仍在室中荡漾,但人已不见了。
太平府城大乱,灯笼火把大明,官兵们纷纷出动捉贼,但贼已不知去向。遍搜全城贼影俱无,直闹至五更初,锦衣千户薛大人率领着一群从京师来的人,其中有岳琳在内,驾临杨家亲自勘察。客厅中,薛大人大发雷霆,向杨五一群狗党破口大骂:“你们简直是一群无用的狗!十六个人,加上屋子里的老少一二十,居然捉不住一个贼,都是些无用蠢物!一个走方郎中,就将太平府闹了个天翻地覆。如果是汪洋大盗,太平府岂不是完蛋了?杨巡检,你是干甚么的?本城的治安坏到这般程度,你简直不象话,混帐!”杨巡检吓了个屁滚尿流,爬伏在地不住磕头认罪。薛大人直骂至怒火平息,方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杨巡检表面上认罪,心中却暗暗咒骂:“王八蛋!你神气什么?白天里二三十个人连捉获了的八个老少妇孺也弄丢了,还有脸向我打官腔骂人?”
薛大人似乎余兴未尽,转向杨五开火:“杨五,你这家伙不成材,虚有其表,一群狗咬不住一条羊,你还有脸在太平府混?沈逃官如果漏了网,我砍下你的脑袋做夜壶。”每个人都挨了骂,只有云骑尉岳琳平安无事。薛大人骂够了,方打道回府。杨五爷垂头丧气送客回到书房,立即向爪牙们指示机宜,重点是:有关李玉和逃官的的事,切记不可透露任何消息,即使发现了踪迹,只装作设看见。杨巡检一头露水,要求乃叔您释。杨五爷冷冷一笑,说:“京师来的狗官们,能在此地耽多久?这些狗官们作威作福惯了,但他岂奈我何?了不起撤你的职,敲我一记竹杠捞些油水了事。砍我的脑袋?哼!国有国法,他吓我不倒,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抓逃官可不是我杨某人的职责,再说,那天他的属下丢了人犯,要砍脑袋的该是他而不是我。李玉那家伙如果火了,杀人放火我才真倒霉。”第二天一早,李玉脸上变成了晦气色,买了包裹行囊,大摇大摆出了北门扬长而去。他的路引换了一张,姓名是:周昌,太平府洪春坊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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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计探紫沙洲
太平府与池州府,皆属南京管辖。两府的交界处一段江面,极为辽阔,一望无涯,其中有不少新生的沙洲,江流夹洲而过,所以这一带江面也称夹江。有些沙洲是没有固定位置的,每年洪水期一过,洲的面目一变,有些变大了,有些则消失无踪。洲上满生着野草和芦苇,是水禽的理想栖息地,春夏白鸳飞翔,凫雁成群,晚秋雁南飞,洲上方告寂静。
太平府最南一县是繁昌,池州府最北一县是铜陵。两县交界的江心,有一座面积辽阔的紫沙洲。紫沙洲的下游,有峰山嘴、黑沙洲、白马洲、鸡心洲、青沙洲、杨家套、焦家湾……一连串的沙洲,把江水分割为两三股,江面最宽处,竟有二三十里一望无涯,冬季里但见连天蓑草,江北岸,是芦州府的无为州地境,也瞩于南京管辖。
清明时节雨纷纷,江南一带烟雨蒙蒙。江水在上涨,水色浑浊,各处沙洲的面积不断缩小,水势滔滔。距汛期还有一段对日,因此水势还不算猛烈。江上船只往来不绝,渔舟星罗棋布。
紫沙洲的南面水道,形成一处巨大的河湾。江南岸有一座小镇,叫做中梅村,是一座小得可怜的江衅村落,也是地广人稀三不管地带,有一条小径经过村南,东北至繁昌三十余里,西南至铜陵八十里以上。西南十六七里有一座小镇,镇名黄浒,黄浒桥可是铜陵县唯一著名的大桥,而且地当往来要冲,市面相当繁华。
已牌左右,紫沙洲的上游漂来一间小渔舟。渔舟从丁家洲漂出,直往下荡,在烟雨蒙蒙中不住打旋,在汹涌的波浪中摇摆,险象横生,似乎船上没有人。漂呀漂的,漂近了紫沙洲。
紫沙洲上一片绿,芦苇比人还高。
这是一座已经定了位的沙洲,泥沙略带紫红,年深日久,洲上曾经有人居住,开垦出不少肥田。可是洲上的居民却愈来愈少,田地开始荒废,开始生长树木,逐渐成为渔夫们的歇息处,不时有三五艘渔舟在洲旁停泊。自从兵乱后,逃至洲上避兵的人逐渐重返故园。兵乱时,响马流贼的船曾多次经过紫沙洲,但不曾登陆,江两岸逃至洲上避贼的人提心吊胆,总算平安无事。乱后,有些人日在洲上生根,不走了。可是,近半年来,紫沙洲一直在闹妖魔鬼怪,闹得鸡犬不宁,先是牲口平白失踪,接着是人口无缘无故失踪或暴毙,胆小的人开始迁地为良,不走的人,从此与亲友们断绝信息。有妖,有鬼,黑夜闹妖,白昼见鬼,百姓小民迷信鬼神,岂能不怕?渐渐地谣言愈传愈广,绘声绘色添油加酱,可怕的传闻不胫而走,紫沙洲便成为妖魔鬼怪的地域,连行船的水夫也在船经江面时,烧上一柱香求菩萨保佑,有些胆大包天,不怕鬼神的人,曾经携械往探,大白天,竟然有去无回,洲上草高及顶,芦苇高有两丈余,而且杂树从生,连狗都钻不进去,丢失儿个人,找都无从找起。紫沙洲成了与世隔绝的鬼域,据说,狐仙和五行神白昼现形,过往的船夫们,经常可看到洲上的异象。所谓异象,少不了是些鬼火、妖影、魅形……人云亦云,骇人听闻,愈传愈广。从上游漂来的小渔舟,直向紫沙洲的上游滩岸漂去。中梅村的村民,谁也不敢驾船去救,只能替船上的人祷告,求老天爷保佑船上的人平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船顺风顺流,漂入一处洲的凹入部,终于搁浅在滩上了,滩并不峻陡,两丈以上便是水线。水线以上,全是密密麻麻风雨难透的芦苇,近水线处长满了水草。细雨霏霏,船搁在滩上不住摇晃,船舱内躺着一个渔夫,衣襟分张,露出如坟如丘的壮实胸膛,浑身水淋淋,他却躺在舱内不言不动,像是昏厥了。舱壁挂了一块船籍牌,这是官府规定的悬挂物,不论官船民船,不挂者一律查办,牌上写的是:“池州府东流县吉阳镇。船主周昌,祖籍太平府洪春坊。渔区限界西起建浊县西界,东迄铜陵大通河口。每月初六至初九,限至巡检司应役。”船上有凌乱的渔具,手网、拦江钓、鱼叉、网兜……活舱内,有十余尾四五斤重的大鲤鱼、鲵鱼和七八斤重的鲶鱼……拦江钓的钓绳有一半挂在水中,有一根钓绳还钓住一条死了的鲤鱼。看渔夫倒卧的姿态,必定是从舱外倒入舱内的,头侧有血迹,裂了一道伤口。午牌过去了,未牌也过去了,船上一无动静,仍然保持着原状。
右端十余丈的芦苇丛中,有一双怪眼紧紧地注视着漂来的小渔船,自已至申四个时辰中,这双眼神始终监视着小船的动静。但从眼光看来,眼的主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夜色降临,暮色四起。芦苇发出了响声,滩岸出现了四个黑影。两个黑影的手中,握着一枝发出暗绿色火光的短棒,显然是照明之物,但光芒仅可及两丈左右,照得附近一片暗绿,显得阴森可怖,远远看去,像煞了飘浮着的鬼火。四个黑影皆穿了蓑衣,戴尖顶高耸的雨笠,内戴暗绿色头戴,只露出五官,身材本就高大,戴上了高顶的奇形而笠,显得更为高大可怖。鬼火一闪,四个怪影鱼贯跃登搁了浅的渔舟。
“先检查一遍,如无可疑事物,将船弄到外面去转身。”一个黑影说。一名持鬼火棒的人探棒入舱道:“有一个死人,这条船必定遭到意外了。”四个人搜了一遍,一无所获,没有其他的活人,也没有尸体。这种小型渔船,活动水域约两百余里,至少该有四个人,内舱有睡具,后艄有炊具,怎么只有一个人?最后一名黑影从内舱钻向外舱,一面说:“老五,我把船弄到江心扳开活门放水。船上没有可疑事物,咱们先回去禀报。”经过渔夫身旁,他无意中触到渔夫的大腿,突然惊叫道:“咦?这家伙尸体尚温,怪事。”前面一名黑影闻声转身,伸手按住渔夫的左胸心坎,叫道:“心还在跳,不是尸体。带回去救醒他问问。”
“算了,何必多此一举?救醒他不如就此掀下水去,反正他非死不可,救了再杀,岂不麻烦?”先前发话的人说。“三哥,你负得起丢弃活口的重责?”
“只要你们不说,谁会知道?这家伙一天没动静,谁也不会想到他设死。”
“我带走,免得吃不消,为了一个人而赔上脑袋,我可不干。走!”三个黑影带了渔夫及船牌跃登洲岸。一个黑影将船撑出,到了急流处,扳断活舱的樯板,然后带走两条鲤鱼。泅水登岸。船顺水漂流,徐徐下沉。这位渔夫像貌英俊,只是脸上因风霜而呈古铜色,但反而更衬托出他的男性魅力。浑身精壮结实,雄壮如狮,身上每一条筋肉皆表现出蓬勃的活力,年纪轻,显得精力充沛,能经得起风霜的。他在昏迷中徐徐苏醒,首先,他感到眼前强光刺目。接着!有脚步声人耳。他挺身而起,吃了一惊。“我……我的船!”他叫,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伸脚下床。他处身在一间相当雅致的房中,有五盏一面发光的明灯安置在一旁,光线全向他集中,令他看不见灯后的景物。一床、一柜、一几、一凳,床上有锦衾绣枕,但没有帐,被和褥都是精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