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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于陛下时,登门结交的豪门贵族数不胜数,现在却是避之唯恐不及。马太夫人一怒之下断绝了马家所有的婚事,如果马家还能剩下点什么,那就是骨气。马严忧愤交加,上书奏曰:“臣叔父援孤恩不报,而妻子特获恩全,戴仰陛下,为父为天。人情既得不死,便欲求福。窃闻太子、诸王妃未备,援有三女,大者十五,次者十四,小者十三,仪状发肤,上中以上。皆孝顺小心,婉静有礼。愿下相工,简其可否。如有万一,援不朽于黄泉矣。”这对马家不失为放手一搏的好出路,但是,对于将军小姐们来说,她们从一颗口中含着的珍珠变成了赌桌上摆着的赌注。
朝廷的批示很快就下来了,选中了马蕙,马毓和马敏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们终于可以轻松地站在家人的身边安慰年幼的妹妹了,对于她们来说,进宫之后,哪怕是服侍皇室,那也是下人干的活。小马蕙平静地接受了所有的祝福与道别,在一个太阳还没来得及升起来的早晨,坐上一辆马车向皇宫驶去。幽闭的马车里,她能感受到熟悉却又陌生的洛阳,左前方传来的“嘭嘭”声,是张胡子在摊胡饼,他摊的胡饼是洛阳一绝,一个时辰后,这条街道上就会充满大饼的香味。还有尚未热闹的十字街口,每天都会有一群人在此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她想起去年观看的一场扣人心弦的斗鸡赛,那只胜利的“黑羽将军”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街道后巷的倒水声,那可能是拉夜香的人,他总是赶在黎明前把工作做完。马蕙的脑袋里涌现出了好多生动的回忆,因为,一旦入了宫门那就意味着昨日已死。
临行前,马太夫人再三叮嘱:“记住,进宫后你就是宫里的人了,从前种种都要断了念想。”这样的话,太夫人是说第二次了,她清楚地记得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太夫人说:“记住,以后你就是窦家的人了。”那时候,爹刚刚宣布她和窦家订了亲,那个窦家的小子,玉面冠服,温文尔雅,说起话来略带乡音,还一口一个“小姐”。她朝他笑着说:“不要叫我小姐,叫蕙儿吧。”他拱手弯腰,点头称好,发髻上沾着不知从谁家杏树上落下的花瓣。马蕙忍不住伸手拂去,轻柔的指尖拨弄着湿润的花瓣,然后细腻的发丝随着花瓣一同滑落。窦家的小子“嘿嘿”笑了两声,伸手将细软的发丝往耳后拨,憨态可掬。春天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温润。当马蕙转身离开,一只脚已迈过门槛,突然想起了什么,倚门回首,问道:“你叫什么?”“小生窦远,字定陶。”对于十二岁的马蕙来说,“定亲”显然难于理解,但母亲的早逝让她明白没有人会有义务为她解释,即使现在,站在皇城根下,她也不明白当初那场“定亲”到底是真是假。人生的猝不及防、不期而遇、突如其来、始料不及……实在是太多了,有因未必有果,谁会去承担当初那个可笑的诺言?除了她逝去的父亲。
三个月后,她在掖庭学习完基本礼仪后被分至太子东宫,住在西边的一排厢房内。与其同住的女孩叫雪雁,良家出身,祖上在成帝时曾为太守,不过之后再无显贵。雪雁年长马蕙四岁,身形窈窕,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马蕙望而不及的女人香,说起话来温良谦逊,总是不厌其烦地叫她“蕙儿妹妹”。雪雁既温柔又热心地向马蕙讲解了乐城殿的规矩,她告诉她:“这儿事情并不多,比起其它宫殿算是很轻松了,不过就是要耳聪目明。千万别惹到太子。”
当天下午,太子刘庄回宫,太监宫女们依次跪拜,马蕙列在最末,她用好奇余光一直追随着太子脚上的黑缎云锦靴。刘庄习惯快节奏的走路,灰尘甩在身后小跑着的太监身上,和那些跪在地上的宫人们的脸上。马蕙觉得鼻子很痒,她怕自己会失仪,使劲将头勾在胸前。但一声“阿嚏”还是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是雪雁。这一声脆响引起了刘庄的注意,他停下来,站在雪雁面前,望着她,弯下腰仔细的,仿佛是发现了一个新玩意的小孩,又像是把玩一件古董的老学究,在他脸上这些表情颇有玩味。从马蕙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他背光的剪影,宽阔的额头,英挺的鼻梁,像是一条天际的山麓。而柔和的唇和饱满的下巴又让人联想到水波。刘庄的注视让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这样意味深长的注视到底是一种愤怒,还是出于别的目的。在这样的时候,马蕙总会一丝不落地捕捉到整个场景的每一个细节,正在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沓画稿,人物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记录在案,并一张一张地展出。
“啊,你是前一阵子来的吧。叫什么名字?”刘庄说。
“雪雁……奴婢叫雪雁。”
刘庄停留了一下,旋即离开了。只有“雪雁”二字还在空中盘旋,软呢温润。
太子好玩乐,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待在宫中,只有一个亲信太监符荆长随,其余的人在太**内做完手头上的活,一天基本上也就可以闲着了。马蕙闲时喜欢做些画,乐城殿的宫人们都是她入画的题材,她曾给雪雁单独画了一张像,将她置身于百花丛中。雪雁说那哪能是我,马蕙表示她觉得雪雁就是花一般的人。这样看起来,宫中的日子和宫外的并没有多少不同,反而更加清静。直到那件事,马蕙才明白,所有的都结束了。
起因是那天下午太监符荆知会雪雁晚上“伺候”,马蕙明显感觉到了雪雁的紧张,她不吃不喝,呆坐床沿,直到几个女官将她拖走。女官们不许马蕙跟着,说她太小,但她还是悄悄地跟在身后,雪雁到底要被怎么样,这个宫廷里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恐怖秘密?她看见雪雁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任由女官们犀利的眼神上上下下搜遍全身,并且在一些她从不敢对人言的隐秘部位来回拨弄。马蕙相信那些隐秘的部位应该是属于自己的,或者连自己都不属于,她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那些地方,它们跟着她仅仅是因为生来如此。她不敢再看,可又不得不去看,她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雪雁的命运也会降临自己的头上吗?一个女官带着古怪的笑容,对雪雁说道:“今天晚上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好好表现。”马蕙头一次发现“女人”和“女孩”这两个字眼是不同的,所以,雪雁是要离她而去了吗?马蕙心里开始明白,这是一场成人礼,虽然她不明白包含什么样的内容,但她知道她也要即将接受这一切。从此,她的心里生出了对太子的恐惧,这样的一种恐惧是来自于一个弱者对一个强者的恐惧,一个被动者对一个施动者的恐惧,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的恐惧。它离她那样近,而且无法被克服,因为主动权握在另外一个人手中。三个太监将赤身裸体的雪雁抬走,马蕙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这一切,仿佛他们抬走的是她的灵魂。
从此,雪雁不一样了,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不一样,但是马蕙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有时候,宫人们在私下称呼她为“那个和太子睡过的女人”,有些许的嫉妒、厌弃、鄙夷或者是看热闹的神态。马蕙觉得自己再不能亲近雪雁了,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做出抛下朋友这种不义之举,现在她就像站在一堵围墙的边缘,进去也不是,退出来也不是。
“蕙儿妹妹,你怎么跟我生分了呢?”雪雁终于将这些话问了出来。
“那天晚上,你……”马蕙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或者她知道,而说不出。
“蕙儿妹妹,你不要生气,你也会有这一天的,只是现在太小了。”雪雁以为她是在嫉妒。
“不!”马蕙拒绝得很干脆,但接下来她却说不出什么。
“我们都是太**里的人,你明白么?宫里的人。”
雪雁说得很对,当初马太夫人也这么嘱咐过她,“宫里的人”就意味着某种和以往不同的东西,而“太**里的人”就预示着将来与太子缠绕的宿命。
“难道你还有其他的想法么?”雪雁惊诧道。
“没……”
“那就好,认命吧。”
雪雁就是现实给马蕙的迎头一击,她第一次意识到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自己的意志分庭抗礼的,人要学会“低头”。但她悄悄地告诉自己,她骨子里还是什么都没变。仅仅是这一个小小的想法的改变,也喻示着马蕙青梅时代的结束。这一年年末,马蕙来了葵水,全身乏力,小腹疼痛。在这样的时候,她得端着一碗香茶走进太子的书房,冰冷的瓷器并没有被滚烫的茶水同化,反而吸走了她指尖所有的温度。她咬咬牙,毕恭毕敬地向太子献上茶水。太子渴了,伸手就来端茶杯,却碰到了马蕙的手,那小小的手仿佛在埋在雪地里的树枝,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那一瞬间,仿佛两根命运之线的对接,“噼啪”燃起火星,茶杯从马蕙的手里滑落,褐色的液体溅到了几案上。马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请罪。
“你是……马家的女儿吧。”刘庄说道。
“是。”
“你怕我?”
“是……”
马蕙本应该要说“敬畏”、“尊崇”等话语的,但是她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好说了实话。
“你不必怕我,我很敬重伏波将军的。”
刘庄以为她还没有从那场苦难中挣脱出来,殊不知她已卷入了另一场苦难。雪雁及时地上来收拾残局。那天晚上,马蕙迷迷糊糊躺在被子里,她想起女官们的话,来了葵水以后就会怀孩子的。女人要是在没成亲的时候就怀上孩子的话,那是多丢脸的事啊。而她很有可能会成为这样的女人。她梦到了太子刘庄,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就在院子里的杏树底下,就是马家的那株老杏树。在梦里,繁花似锦,花雨翩翩,一条小白蛇优雅地从杏树上盘旋而下,向她吐着信子。马蕙害怕,她想跑,可是小白蛇就在太子身后。她用尽力气向太子呐喊,可是,刘庄面容模糊,并没有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