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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门处立着一架木框包锦的八扇,附着象牙色的素帛,素帛上绣着一副鸳鸯戏荷图。离近了看,屏风的绣工略显粗糙,不过鲜亮的颜色却在烛光的映照下烘托出一副喜庆热闹的气氛来。
隔着一道屏风,宾客的笑闹声、推杯换盏之声和着歌舞伎的娇声软语,几乎将一旁助兴的琵琶声都盖了过去。
李明皓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屏风的缝隙,一眼看过去,正对着他的位置上坐着的人是南城孙家的小公子孙求胜,看样子这人已经有了几分酒意,正满脸通红地搂着的歌姬和旁边的人拼酒。李明皓没想到满城都是流言蛮语的时候还能在淮湘楼这样的地方看到这位小孙公子。而且看他的表情,和旁人谈笑风生的,神情中没有丝毫家逢大变的哀戚之色。
坐在他左侧的是一位穿着月白衫子的年轻公子,容长脸,肤色略显苍白。李明皓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他的名字,依稀记得这人也是酒行中人。李明禧就坐在他的下首,手里端着酒杯正满面笑容地跟他说着什么。
李明皓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守在门外的小厮压低了声音问他:“可有公子要找的那位朋友?”
李明皓一边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边伸手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塞进他的手中,“真对不住,有劳小哥了。”
小厮忙收了碎银,陪着笑说:“只怕公子还得去别处找找。”
李明皓摇头叹气一番,便顺着那小厮的指点从侧门溜了出来。
雨声沥沥,衬得小巷中冷冷清清。这样的天气,淮湘街上出来寻欢作乐的客人要比往日少得多。李明皓撑开雨伞顺着小巷走上了淮湘街,还没走到街口就看见胡先生站在茶水铺的房檐下正心神不定地等着他。
远远看见李明皓,胡先生连忙撑开雨伞迎了上来,“大少爷……”
李明皓微微叹了口气,“胡先生,事情恐怕没有你我预料的那么简单。”
胡先生不明白他说的简单是什么意思,跟在他身后缓缓往回走,“二少爷认识的人很多,每次来找都是……”
“你有没有注意到,跟他来往的都是酒行的子弟?”李明皓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坐在孙求胜和李明禧之间的那位容长脸的青年原来是鹏盛酒坊的少东家赵少鹏。鹏盛酒坊在淮阳城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酒坊,最有名的就是赵老掌柜独家泡制的药酒。这几年鹏盛酒坊已经交给了这位少东家来管事,酒行里有事也都是这位少东家出面。李明皓跟这人没有什么交往,只听人说这位小掌柜生性颇苛刻,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大少爷,这事儿……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胡先生迟疑了一下,“最近一个月,二少爷每隔三两天就要进城一次。我和老章若是有事找他,每一回都得找到酒桌上……席中确实都是酒行中的年轻子弟。”
李明皓压下心头不安,低声安慰他,“我会找他谈谈。”
胡先生叹了口气,“起先我和老章还说二少爷是开窍了,经常跟酒行中的子弟走动走动,总好过原来书院里交往的那些纨绔子弟。不过现在看来……”
“放心。”李明皓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找他谈谈,实在不行我上面还有老爷呢,不会让他有什么事儿的。”
李明禧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三刻。这是一天之中最为混沌不明的时刻,旧的一天即将过去,新的一天还未开始。
雨已经停了,房檐下不时响起雨珠滴落的声音。穿窗而入的微风中夹杂着植物特有的清香,凉丝丝的。
夜色静谧。
李明皓把看了一半的《酒经》缓缓合起,抬眼望着僵立在门口的李明禧。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向很少走动的大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两只手还保持着拉扯领口的姿势,眼神却有些呆呆的。
李明皓轻轻摇了摇头,“你手底下的人很会维护你啊,明禧。你夜夜笙歌,竟然没有人到老爷的耳朵边上吹吹风。”
李明禧拽了拽领口,不自然地笑了笑,“什么风把大哥吹来了?”
李明皓不说话,只是沉着脸上下打量他。李明禧被他看的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连忙转过身接了下人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脸。手巾是热的,腾在脸上,连酒意都仿佛消下去几分。李明禧轻轻吁了口气,转回身时神色也镇定了许多。
“大哥有话只管说,我听着就是。”
李明皓听出他话里抗拒之意,满肚子的话都化成了一声叹息,“明禧,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咱们是买卖人家,若是手底下拿不出像样的手艺,耍弄再多的心计也是枉然。”
李明禧的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
李明皓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没有了遮掩的余地,“明禧,九酝春酒是你从三妹手里争来的机会,筹划得好,未尝不是你们手中的一个筹码。但做酒不是那么想当然的事,就算是我和老三,也断断不敢如你这般掉以轻心。”
李明禧脑中轰然,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仿佛从他嘴里说出每一个字都变成了楔子,将他牢牢地楔在了地板上。这人在外人面前一向温和有礼,李明禧还从来不曾见识过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
“你也是李家的子嗣,就算对家主之位存了些心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你想过没有,你不会做酒,也不耐烦学做酒。李家交给你,你该如何经营?只照着家里原有的酒方卖酒?做酒的人若是在酒里做什么手脚你能不能分得出来?出窖的酒品相好坏你该如何鉴定?同一个酒窖里的酒要分出不同等级你能不能做得到?”
李明皓的目光冷森森的,无形的压力几乎让李明禧直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心头陡然间生出一种难以招架的错觉。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在愤怒之余,生出一种微妙的愧意来。李明皓所说的这些事,他确实没有想过。
“你年幼时对学做酒的事始终抗拒,”李明皓停顿片刻,缓缓说道:“我一直在想,不愿从商,考学致仕也未尝不好。如今看来也不大像。明禧,你是真的对管理家业的事有兴趣,还是……”
后面的话李明皓没有说出口,但是李明禧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的意思?还是颜氏的意思?一想到颜氏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颜氏在李家的地位,以及由这个地位所衍生的种种纠葛。李明禧心头有如滚油泼过一般,痛不可当。
“是又如何?!”李明禧斜视着李明皓,眼神中满满都是挑衅。
李明皓凝视着他,神色复杂,“明禧,我想你是忘了一件事了。”
李明禧微怔。
“你我是兄弟。” 李明皓在兄弟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你且想想,若你真能把这个家管起来,我专心做酒又有何不可?”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你当真不明白么?!”
李明禧如遭雷击,脸上霎时便褪尽了血色。
李明皓知道自己的话说的重了,但已经出口的话断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两兄弟隔着半间书房默默对视,良久,李明皓微微一叹,“明禧,就算想要李家,也请你一步一步来。你先把九酝春酒的事儿办好吧,若是这酒能在赛酒会上夺魁,你也算有了在酒行立足的资本。否则你拿着李家又能怎样,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李明皓从他身旁走过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明禧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连李明皓何时走出书房都不知道。
今日这一席话,有些是他没想过的,有些是想过却没有真正领会其中的含义。而在这一切之上,他心里却涌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仿佛是难过,又仿佛是委屈。
这些话虽然刺耳,却让他生平第一次有了种被兄长关注着的感觉。从小到大,李明皓还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板着脸,摆出兄长的架势来教训自己。李明禧忽然觉得比起从前那种刻意的疏远,这种感觉要贴心得多。
李明禧揉了揉晕沉沉的脑袋,不由自主地顺着背后的门框滑坐在地板上。
脑子里有点儿乱,李明禧觉得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想想李老爷交在他手里的酒窖,想想他这些日子以来酒行里的种种变故,想想自己所做的事……
以及李明皓的那一席话。
对于李明禧能听进多少劝告,李明皓没有丝毫的把握。他知道要想让一个人改变自己的想法是十分困难的事。他私底下觉得李明禧十有八九会把昨夜的那一番话当成是自己对他的试探。不过,就算是因为长辈们的原因才造成了今日兄弟之间的隔阂,李明皓还是觉得身为长兄,自己对这个弟弟有些刻意的疏忽了。
此时看来,李老爷和颜氏的纵容并没有让这个孩子开启足够的心智去驾驭他的野心与算计。对李明禧而言,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李明皓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李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存着观望的心思想在兄弟两人之间比较出个高低胜负?或者是因为太过信任自己,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管理好家产,所以压根不在乎幼子私底下的小动作?
李明皓抬起头望着上座蹙眉沉思的李老爷,心里疑惑不已。自从自己接手李家的生意之后,李明皓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李老爷的心思了。就好比现在,松竹二老已经续了两杯新上市的霞雨茶,站在他们身后的顾璟霄也偷着给自己使了半天眼色了,可李老爷还是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松老先生轻轻咳嗽了两声,再一次重复之前的问题,“李老爷意下如何?”
李首滃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茶盏,眼睛却不住地打量顾璟霄。这个孩子他几年前就在酒行里见过了,那时他的个头还不到顾洪的肩膀,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些傲气逼人。不过这孩子家世外表样样都出色,而且一出道就夺了赛酒会的头名,倒也有些傲气的资本。
只是……上一次他送自己家的闺女回来的情景委实有些惊悚。即便他是无意为之,也让李家的人都憋了一肚子的气。李老爷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