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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的。应该以善为善,但问题不在这里。再回到米库利钦身上。如果等待我们的竟是那样一种局面,那我们又何必去呢?我们应当向后转才是。”
“别胡说了。首先,难道米库利钦是窗子里唯一的灯光?其次,米库利钦善良极了,善良到了犯罪的地步。他会大吵大闹一番,死也不肯答应,接着就会软下来,把身上的最后一件衬衣脱给你,同你分食面包皮。”于是,桑杰维亚托夫又讲开了。
“二十五年以前,米库利钦作为工学院的大学生,从彼得堡来到这里。他在警方的监督下被遣送出彼得堡。米库利钦来到这儿后,当了克吕格尔的管家,并结了婚。那时,我们这儿有通采娃四姐妹,比契河夫的作品里还多一个。阿格里平娜、叶夫多基哑、格拉菲拉和西拉菲玛,父称是谢韦里诺夫娜。尤里亚金所有的学生都追求她们。大家通常用父称称呼这四位姑娘,或干脆管她们叫谢韦良卡小姐。米库利钦娶的就是谢韦良卡大小姐。
“他们很快就有了一个儿子。傻瓜父亲出于对自由思想的崇拜,给小男孩取了一个古怪的名字:利韦里。利韦里,平时说话的时候都管他叫利夫卡。利夫卡长大了,很顽皮,但表现出多方面的杰出才能。他改了出生证上的年龄,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便自愿上前线了。阿格里平娜·谢韦里诺夫娜本来就是个病秧子,没有承受住这次打击,躺倒了,就再也没起来,前年冬天死了,死在了革命前夕。
“战争结束了,和韦里回来了。他是谁?这是一位身佩三枚十字勋章的准尉英雄,自然啦,还是一个从前线派回来做宣传工作的彻头彻尾的布尔什维克代表。您听说过‘林中兄弟’吗?”
“对不起,没听说过。”
“那讲起来就没意思了。效果会失掉一半。那您从车厢里就没必要向公路张望了。它有什么出色的地方?眼下——是游击队。什么是游击队?这是内战中的骨干。两种因素创建了这支力量。取得革命领导权的政治组织和战败后拒绝服从旧政权的普通士兵。这两部分人的联合便产生了打游击的队伍。它的成分五花八门。其中大多数是中农。但在同他们一道的人当中,您什么人都能碰见。这里有贫农,有免去神职的教士,有同老子作战的富农的儿子。有虔诚的无政府主义者,有没有身份证的乞丐,有被中学开除的到了结婚年龄的二流子。有受到给予自由和遣送回国的允诺诱惑的德、奥战俘。而在这支浩浩荡荡的人民军队中,有一支由列斯内赫同志,利夫卡,利韦里·阿韦尔基耶维奇,阿韦尔基·斯捷潘诺维奇·米库利钦的儿子所指挥的部队,叫作‘林中兄弟’。”
“您说的是什么呀?”
“就是您听见的。让我继续说下去。阿韦尔基·斯捷潘诺维奇在妻子死后又结婚了。他的第二个妻子叫叶连娜·普罗科洛夫娜,一个直接从学校拉到教堂去结婚的中学生。她本来就天真,可还故作天真;她本来就年轻,可还打扮得更年轻。就这样子卿卿喳喳,装得天真无邪,像个小傻瓜,像只小云雀,见到谁就考谁:‘苏沃洛夫是哪一年诞生的?’——‘举出三角形相等的条件。’她要是考住了你,问得你张口结舌,就乐不可支。几个小时以后,您就能亲眼看见她了,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他本人则有另外的弱点:抽烟斗,说话爱咬文嚼字儿。什么‘绝不迟疑片刻’啦,什么‘勿使’、‘鉴于’啦。他本应在海洋上施展宏图。他在学院里学的是造船。这在他的外表和习惯方面都留下了痕迹。脸刮得干干净净,烟斗整天不离嘴,说话的时候从容不迫,和蔼可亲,一个个字从牙缝里吐出来。像所有爱抽烟斗的人一样,下巴突出,灰色的眼睛显得冷漠。差点还漏了两个细节:他是社会革命党党员,并被边区选入立宪会议。”
“这可太重要了。父子互为水火,岂不成了政治敌人?”
“表面上自然如此。其实绿林好汉并不同瓦雷金诺作战。可您听我往下说。通采娃的几个妹妹,阿韦尔基·斯捷潘诺维奇的小姨们,至今仍住在尤里亚金。她们都是没出嫁的老姑娘。时代变了,姑娘们也变了。
“最大的叶夫多基灰·谢韦里诺夫娜当了市图书馆馆员。黝黑的女郎很可爱,羞涩到了极点,常常无缘无故涨红了脸,像芍药一样。阅览室里静得疹人,仿佛置身于坟墓中。可她得了慢性感冒,一连打二十个喷嚏,臊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您说有什么办法?神经过敏。
“老二格拉菲拉·谢韦里诺夫娜是姐妹当中的使使者。厉害的姑娘,神奇的女工,什么活儿都不嫌弃。大家一致认为游击队的首领列斯内赫像他这个小姨。你刚看她在缝纫作业组或者在织袜子,一眨眼又变成了理发员。您注意到了没有,尤里亚金铁路上有个女扳道员向我们挥拳头?我当时想,真想不到,派格拉菲拉看守铁路去了。不过好像又不是她,人太老了。
“最年轻的西拉菲玛——家庭的磨难和考验。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读过很多书。她研究哲学,喜爱诗歌。到了革命的年代,在共同高涨的情绪、街头游行、广场上登台演说的影响下,她精神失常了,陷入宗教的狂热中。姐姐们上班去的时候把门锁上,可她从窗口跑出去,沿街挥手召集群众,宣传耶稣第二次降世,世界到了本日。可我只顾说话了,到站了,您下一站下,准备准备吧。”
等安菲姆·叶菲莫维奇下了火车,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说道: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觉得这个人是命运给我们派来的。我觉得他将在我们生活中起好作用。”
“这完全可能,托汉奇卡。但令我懊恼的是你跟你外祖父太像了,人家会认出你来,而这儿的人对他记得太清楚了。就拿斯特列利尼科夫来说吧,我刚一提到瓦雷金诺,他马上不怀好意地插嘴道:‘瓦雷金诺,克吕格尔的工厂?不是亲戚吧?不是继承人吧?’
“我担心我们在这儿比在莫斯科还显眼,我们跑出来就是为了逃避别人的注意。
“现在当然已经没有法子可想了。脑袋掉了,还会哭头发吗?但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少抛头露面。总的说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叫醒咱们的人,收拾好东西,系紧皮带,准备下车吧。”
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站在托尔法纳亚车站的月台上,不知把人和东西数了多少遍,生怕车厢里还落下什么东西。她感到脚下踩的已是被人踩结实的月台沙地,但担心坐过站的紧张心情还没过去,火车行驶的轰隆轰隆的响声仍在耳边鸣响,虽然她眼睛明明看见火车一动不动地停在她面前的月台旁边。这妨碍她的听觉和视觉,也使她不能集中起思想来。
不下车的旅客从上面,从取暖货车上向她告别,但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没有注意到火车开走,直到她看见火车开走后露出的第二条铁轨、绿色的原野和湛蓝的天空时,才发觉火车不见了。
车站是用石头建筑的。人口的两边有两条长凳。从西夫采夫来的莫斯科旅客是在托尔法纳亚车站下车的唯一旅客。他们放下行李,坐在一条长凳上。
车站的寂静、间无人踪和洁净使刚下车的人感到惊讶。他们感到不习惯,因为周围没有人拥挤,没有人吵架了。生活仿佛处于荒僻的地方,停滞在历史的长河中,迟误了。它尚未达到首都的那种野蛮。
车站隐蔽在白禅林中。火车进站的时候,车厢里的光线变得暗淡了。微微摇曳的树顶在人们的脸和手上,在清洁的灰黄色的月台沙地上,在屋顶和地上,投下移动的阴影。林中的鸟鸣与它的清幽非常和谐。木掺杂别的音响的纯粹的鸟鸣,响彻整个儿的树林,把它联成一片,仿佛世界上除了鸟鸣便不存在其他的声音了。树林被两条道路——铁路和土路割开。它用自己向下垂着的枝叶,仿佛一双低垂到地面的广袖,把两条道路同样遮盖住了。
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的眼睛和耳朵突然恢复了正常。她立刻意识到了一切。比如乌的鸣哈,林中的清幽,笼罩着四周的寂静。她的心中涌出了话语:“我不敢相信我们能平安到达。你知道吗,你的斯特列利尼科夫在你面前可以表现得宽宏大量,放了你,但可以往这儿拍一份电报,命令一下火车就把我们所有的人都逮捕起来。亲爱的,我不相信他们的高尚。一切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不过她说出来的却是另外的话。“多美啊!”她看到周围的迷人风景脱口说道。别的话她再也说不出来了。眼
泪使她感到窒息,她大哭起来。
听到她的哭声,车站站长,一个小老头,从屋里走出来。他小步跑到长凳跟前,很有礼貌地把手伸到红项制服帽的帽檐前,问道:
“小姐,您要不要镇静剂?车站药箱里有。”
“不要紧。谢谢。一会儿就过去了。”
“旅途上心情不好,又受了惊吧。这是常有的事儿。还有天气热得像非洲,在我们这个纬度地带是罕见的。再加上尤里亚金发生的事。”
“火车经过的时候,我们从车厢里看到了火灾。”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从俄罗斯来的吧。”
“从白石城来的。”
“从莫斯科来的?那夫人神经不正常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听说莫斯科全被毁了?”
“那是人们言过其实。不错,我们什么都见识过了。这是我女儿,这是女婿。这是他们的男孩子。这是我们年轻的保姆纽莎。”
“您好,您好。非常高兴见到你们。我多少听说了。安菲姆·叶菲莫维奇·桑杰维亚托夫从萨克玛会车站打过电话来。他说日瓦戈医生带着家眷从莫斯科来,请多加关照。您大概就是日瓦戈医生本人了?”
“不是我,日瓦龙医生是他,我的女婿,我在另一个部门,农业部门供职,我是农学家格罗梅科教授。”
“对不起,认错人了。请原谅。非常高兴认识您。”
“从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