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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孩子的世界,大人也不得不尊重。
宝音看她不语,润了润干涩的嘴巴,拧着小眉头想了许久才开口。而这,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不以玩闹的方式与她娘交流,“阿娘,宝音长大了,是非对错也有自己的衡量。兴许结果会证明宝音是错的,但如果没有尝试过,就退缩了没有尝试过,就放弃了宝音就像就像”
似是不知怎样描述,她考虑了很久。
屋中微风舔舐着油灯,锦帐在轻轻摆动。
好一会,她才捂着胸口,加重了语气:“就像错失了什么,会终身遗憾。阿娘,给女儿一个机会,好不好求你。”
“宝音”夏初七看她孩子气的脸,眉头已拧成小山。
宝音抿嘴一怔,从床榻下来,半跪于地,抱着她的双腿,把小脸搁在她的膝盖上,慢吞吞握紧她的手,轻笑,“阿娘,宝音知道您疼我宝音知道您心里的担忧。宝音答应你只要这一个机会,若阿木古郎在离开南晏之时,还未喜欢宝音,宝音便收回心思。”
夏初七嘴唇一动,忍不住捏紧她的手臂。
“宝音,男女之事,不若你想”
“阿娘”宝音轻轻抬头,乌黑水灵的眸子一瞬不瞬盯住她,声音柔软、清丽,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黄鹂鸟儿,闪烁的光芒里,满是对这美好人间与感情的向往:“宝音只要这一个机会,只要这一段日子可以和阿木古郎在一起便可这小小心愿,您也不肯成全?那么我问你,当年你与阿爹,人人都说不可,你又为何执着?”
人人都说不可,你又为何执着?
夏初七一怔,抚着她的小脸,已是叹息您呼叫的英雄不在服务区。
“痴儿”
“呵,阿娘莫要叹息”宝音又趴在她腿上,脸颊磨蹭着她的腿,慢悠悠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憧憬:“阿木古郎长得好好看看着他,宝音就会很开心呢。阿娘,你不觉得吗?”
一阵冷风吹来,锦帐被吹得呼啦啦响。
屋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半个时辰后,夏初七从那间屋子出来。
她拎着医箱,带着金袖,施施然的脚步,不若进来时那般急切,脸色也恢复了淡然和洒脱,只是夜风下的发梢,轻轻荡起,似添了一抹愁绪。
东方青玄等在外面,看着她,捂唇一笑。
“她没事了?”
宝音沉吟片刻,把医箱递给金袖,不请自坐。
“烦请大汗添一盏热茶吧,有点渴。”
东方青玄凝眸看向她微拧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唤如风入内,围炉煮茶,又亲自倒在白玉的盏里,递到她面前,那一根根白皙修长的指节,一如很多年前,那个年轻俊朗的少年公子,也如当年那一袭红袍加身的锦衣卫大都督,风华绝代
严格来说,东方青玄成熟了,但不显老态,三十多岁的年纪,比之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更添儒雅尊贵,内敛深沉,自有俘获少女芳心的魅力。
夏初七探究着他,没有说话。
他噙笑喝茶,也是久久不语。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茶盖与茶盏轻轻碰撞的清脆声,怪异地响在空间,却又似敲在人的心里,把这经年的岁月蹉跎与无奈分隔,都悉数化在了那袅袅茶香间
到底,流逝的只有时光,痕迹怎么也抹不去。
夏初七幽幽一叹,一时无言。
却是东方青玄淡淡一笑,打破了寂静。
“我若不问,你是不是不准备开口了?”
夏初七注视着他的眉目,“我能问什么?”
东方青玄朝她微微一笑,浅抿唇角的表情像是平静,又像在竭力隐忍某一种难以压抑的情绪,“要质问青玄的人是娘娘你,青玄已然抢了先机,准备好洗耳恭听了,娘娘为何又不肯明示?”
夏初七眉头一拧,摇了摇头叹道:“跟我就别咬文嚼字了,你又不是酸秀才。再说,我有什么可质问你的?我教女无方,让她这般不管不顾的跑到世家院来撒野,让你看了笑话”顿一下,她又笑,“说到底,该道歉的人是我。当年那席话原本只是玩笑,却不想一语成谶”
“并无一语成谶。”东方青玄笑着接话,轻轻抬手,像是不经意地把几上的一碟糕点推到她面前,“小孩子的玩笑,娘娘不必在意。”
夏初七心里微凉。
只一句,他就知道,她的女儿恐怕要吃苦了幻想降临时最新章节。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便是她自己,也很难接受这样的感情,何况东方青玄?她再次皱眉:“这孩子,给你造成了困扰但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当娘的人实不忍大汗,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东方青玄神态平静,“娘娘但讲无妨!”
夏初七道:“她自小与大汗相识,又有哺育之情,这久不见面,她想在此叨扰数日,还望大汗成全。”
“娘娘言重了。”东方青玄身姿似有一点僵硬,但表情仍是不变,算是默许了她的话,微一思索,笑道:“小丫头的戏言而已,大人何苦当真?她要玩耍,便留下吧。数年不见,青玄也一直念着这个女儿。”
说到“女儿”时,他的目光变深,看着夏初七,一双淡琥珀色的眸,像琉璃生光,剔透,晶莹,似蕴了无数情绪,却让人看不懂一丝一毫。
“天禄的女儿,自然也是我的女儿。”
夏初七低头喝茶,避开那灼热的眸光,笑着谢过,再抬头与他寒暄时,他的神色已恢复从容与淡然。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字里行间并无实质内容,却一不小心谈起一些过往的趣事,气氛倒也松快。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夏初七起身告辞。
东方青玄将她送至世安院门口。
天空中飞雪片片,寒风更似无情。
宴宾阁是安置四方使节的地方,两个人心里虽然坦荡,但不得不顾及彼此的身份,隔了有七八步的距离,互相施礼,再无他言。
在夏初七被金袖扶着上马车那一瞬,东方青玄突地上前一步,轻唤,“阿楚”
夏初七半躬的身子微怔。
迟疑一瞬,她回头,轻轻一笑,“青玄,珍重。”
东方青玄薄薄的唇片,在暗夜的风雪中显得有些苍白。嗫嚅一瞬,他也只是笑,“珍重!”
同处于一个城池,东方青玄想要见她不是没有机会。但他是兀良汗王,她是南晏皇后,即便见面,也是正式场合,很难像今夜这般单独相聚,围炉饮茶,说一些友人的寒暄之言。
他还有一肚子话,没有来得及说。
可除了那声“珍重”,其他的,已无必要。
马车消失在街角,他回过神时,发生眼眶已有湿意。但头顶上冷冽的风雪却没有了。
为他撑伞的人是如风。
他静静的,并不多言,数年如一日,只是跟着他。
东方青玄笑叹一声,入了屋。
小宝音占据了他的寝室,他只能去睡客房。可他刚刚走到客房的院子,便看到“生病”的小丫头坐在那门口的台阶上,身上披着他的袍子,娇小的身子蜷缩一团,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
“阿木古郎,叙完旧了么?”
东方青玄不答,却沉了脸色问:“这都多夜了,还不睡?”
宝音笑嘻嘻地偏头瞅他,“我是这么好打发的人么?”
东方青玄:“”
看他不解,宝音笑眯眯地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积雪,走到他的身侧,将还不及他肩窝高的脑袋高高昂起,“阿木古郎,你准备怎么感谢你的大恩人宝音公主呢?”
大恩人宝音公主?
东方青玄嘴角微抽,不明所以的揉她脑袋秘藏之轮回传说。
“小丫头!别胡闹了,天冷,快回屋去。”
宝音扁了扁嘴,拖着长长的袍子,围在他的身边绕来绕去,嘴上满是小得意:“大晏皇帝爱妻若命,也护妻若命若非本公主突发疾病,你又怎能私下见到我阿娘?更遑论与她私下叙旧了。”
东方青玄一怔,看怪物般看着她。
之前那句话,他还以为只是小丫头随意瞎扯,没有想到,小丫头的眼睛这么精不仅知道他喜欢她的阿娘,还知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吧?
这般一想,他释然浅笑,“小宝音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感谢你也是应当。”
小丫头眸子一亮,脸上满是喜色。
东方青玄笑得更为柔和,立于风中,一身白袍扬起,像与漫天的飞雪融为了一体,“在我离开大晏之前,你都可以呆在这里,我会尽量抽空陪你。”
宝音瞪大了双眼。
“阿木古郎”
天上掉了馅饼,她不敢相信。
审视他良久,见他温和的笑容不变,她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耶——”宝音兴奋地跳起来,“阿木古郎,你对宝音真好,真好啊,阿木古郎——”
东方青玄笑笑,又揉她的头,“义父宠着女儿,应当的。”
宝音像见了鬼,脸色一变,偏头瞪他。
东方青玄又笑,“你阿娘可允了呢,从此我便是你义父了。”
宝音耷拉下小脸:“”
一场小小的闹剧,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在了永禄五年的腊月初八那一天,家家户户都在吃腊八粥,但宝音公主大闹世安院的事儿,却没有任何人提起,只是有心人却发现,兀良汗王的身边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爷。
他仅十一二岁的年纪,言谈间却睿智聪慧,他与兀良汗王寸步不离,不管兀良汗王在新京走亲还是访友,他都有跟在身边。不似下人,不似王子,却无人敢问他的身份。
东方青玄很忙。
尽管他在大晏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事情需要做,但这个时候的南晏新京,已是天底下最为富庶繁华的一座城市,四方来使,八方宾客,各种商贾,应接不暇。一次盛大的皇后生辰,吸引来的都是当今天下的王者,哪怕虚与委蛇,他每日也有无数的交际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