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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接下来的一幕让这位明牙督司直接惊呆了。
本该竭力突围的燕军,并未选择这大道先行一步抢先突出去,而是在自家北羌骑军阵调转方向时,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调转方向,
最后,
没有放风筝,
没有试探,
没有压缩,
没有周旋,
而是直接以最为决绝无畏的姿态,直接砸入了自家的军阵!
最前方的燕军,
人和胯下战马相当于是重锤,砸进去后,人和马很快受创;
而后方的袍泽,压根就没有顾忌前方倒下的兄弟,继续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将马速提升到了极致,顺着自家袍泽刚刚用血肉之躯砸开的缝隙,继续穿凿了下去!
他们没有理会可能袍泽的身躯已经被自己的马蹄践踏,
他们没有哀伤,更没有悲痛,
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被后续袍泽碾压着过去的准备!
北羌人直接被燕人这种悍不畏死给打懵了,军阵马上出现了紊乱。
而这时,
坐镇中军的陈远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立着的那面王旗,以及王旗下面的那身着玄甲的身影。
一时间,
他竟有些分不清楚,王旗下面站着的,到底是平西王还是靖南王了。
随即,
他笑了,
这位宜山伯的侄子,曾劝谏过陈阳为平西王黄袍加身以求免罪的燕军副总兵,在此时,
提起自己的马槊,
大吼道:
“靖南军都有!”
“虎!”
“为王爷,开路!”
“虎!”
陈远开始催动胯下战马,其身边的中军骑士也开始一同提起马速。
北羌人想套马,
可惜了,
燕人不是马,燕人,是……狼!
狼在面对对手时,不会选择苟且偷生给对手以套住自己脖颈的机会,而是会选择……咬死他!
伴随着中军的疾驰,
陈阳马槊开始前举,其两侧的燕军骑士也同样架起了马槊,宛若金戈制成的凶兽,彻底迸发出了它的凶厉和残酷!
在双方即将对撞的刹那,陈阳大吼道:
“陷阵之士!!!!!!!”
其身侧身后,所有燕军骑士齐声:
“有死无生!!!”
…
眼前的场面,可谓惨烈悲壮。
他们不是在突围,
他们,
是在歼敌。
只有将乾军四路大军中,唯一的一支骑兵军团,打死打废打崩,才能确保接下来他们王爷逃出时的安全。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毫无畏惧地冲向北羌人的刀锋,为后续袍泽开路,用这种视死如归,从一开始,就将北羌人的士气给打压下去!
他们都是百战老卒,他们自然清楚到底怎样的对手是最可怕的,那就是……不怕死的对手;
而眼下,
他们自己正在践行着这一切,
为王开路,
为王,赴死!
而此时,
立身于王旗之下的郑凡,伸手向了刘大虎,刘大虎将手中的黑龙旗交给了王爷。
饶是剑圣等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也依旧被眼下这种惨烈悲壮给震撼到了。
陈仙霸、郑蛮和刘大虎三个,更是眼里似要喷火,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们恨不得此时也身在下方战局之中。
接过黑龙旗的郑凡,深吸一口气,
开口道:
“曾经,老田让我对着这面黑龙旗发誓,让我这辈子,都不得放下这面旗。
我本以为,这是老田给我的禁制,甚至,是老田给我的束缚。
他想将我,绑定在这面黑龙旗上。
但直到现在,
我才终于明悟过来。
我那位哥哥,
哪里舍得让我受这种禁制约束之苦。
他让我将这面黑龙旗一直扛着,是因为他清楚,这面旗,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我扛着这面旗时,
多少人,
因为我的一句话,
就会心甘情愿地为我赴死。”
郑凡抚摸着这面旗,
继续道:
“它不是束缚,它,是庇护。”
剑圣扭头看向身侧举着黑龙旗的郑凡;
郑凡将黑龙旗,夹在了肩下,旗口,斜举向前。
“这些年来,
世人都认为是燕皇雄才大略,认为是镇北王靖南王一代军神,认为是有我这个新平西王接班;才使得大燕,能国势如此之盛!
其实,
燕国的国势,
哪里靠的是什么圣君,哪里靠的是什么军神,
所靠的,
无非是这些年来,
一群又一群的燕地儿郎,
在这面黑龙旗的引领下,
慨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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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立誓
乾国文圣姚子詹年轻时曾写过很多首边塞诗,歌颂过边塞戍边的苦寒,赞扬过将军血战的英武,描绘过恢宏壮大的战争场面;
而自打他担任过三边都督后,虽然也经常写诗作词,但却不再碰那边塞军旅的题材了。
越是在现实里难以直视的事物,在艺术演绎方面,就越是会呈现出浮夸,仿佛是要故意地给它堆叠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脂粉,强行遮盖住其本来的面貌,以做到精神层面上的自欺欺人。
战争,就是如此。
兵器击打甲胄,甲胄上窜起的火星,只是最为简单的开胃菜;
鲜血的飞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唯美的画面,但实则那一滩滩一堆堆浓稠的红色呈现在你面前时,你看到的,是令人心悸铺满你视线的“黑”;
紧随其后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哀嚎,外加肠子、脑浆等等这些,原本平日里最为紧俏难得一见的,在此时,一下子滞了销。
冷兵器的厮杀,往往更为惨烈,轻而易举就能制造出一片人间炼狱。
区别在于,在这炼狱之中,你是人……还是鬼?
很显然,
在燕军这种惨烈直白的攻势之下,北羌骑兵,终于招架不住了。
人和鬼,在此时已经被赋予了清晰的定位;
他们本能地想要撤出这个战场,尽量远离这些悍不畏死的燕人。
但可怕的是,燕军依旧不依不饶,不是你想撤了,我就将你顺势击溃勒马收兵就完事儿了。
我就是要打残你,冲垮你,咬死你!
双方的士气,正在极为快速地此消彼长,尤其是当北羌骑兵看见燕人明明身中数刀,白骨显现,却依旧用牙齿咬住自己族人的脖颈死死不放时,
他们崩溃了。
北羌人部族之间打,再和乾人偶有摩擦,最巅峰的时期,不过是在乾国西北之地建国了一小段时间,但很快又被乾军镇垮了下去。
乾军的作战风格,在北羌人面前,往往会处于一种弱势,那种仗着骑兵之利和一尊庞然大物的国家掰手腕的感觉,会逐渐给北羌人带来一种……诸夏之国也不过如此的自视甚高。
可偏偏,百年以来,乾人的战力,往往是被诸夏大国所嘲讽的对象。
面对着作战素质比自己高,马术、射术都不比自己差,甲胄比自己精良,战阵经验比自己丰富的同类型骑兵天花板,再在对方被激发出了视死如归士气的前提下……
被一巴掌掀翻,
很难理解么?
明牙督司几乎呆滞着看着前方的战局,他看见自己麾下的那些勇士们,鬼哭狼嚎般地向后奔逃,看见自家的军阵,宛若垒起后又被一脚踹翻的沙子,开始倾泄了下去。
原本,被枪骑兵分为两个军阵,先前是各自散开,故意放燕军一条“生路”,而现在,则变成了最为可笑的主动拆解自己以求对方“分而破之”的愚蠢之举。
不过,明牙督司并不觉得自己愚蠢,也不认为自己先前的命令到底有什么问题;
原因很简单,
面对这种对手,
就算是把军队集结在一起,你能挡得住么?
此等局面之下,就算是你麾下兵马再加个一倍,能改变被冲垮的命运么?
至于现在,
自己甚至还得庆幸一下,早早地就将一半的勇士脱离出了战场,不至于被这般一锅端地推翻。
救援么?
怎么救?
把剩下的兵马再填进去?
且不说自己剩下的这一万能否喂饱这燕人的胃口,就是眼前肉眼可见的损伤,已经足以让明牙督司心痛得无法呼吸,同时在根本上已经影响到他回去后在北羌诸部之中的地位。
北羌人的部落习俗,和蛮人其实很相似,拳头大的为王,麾下勇士的战力,才是头人说话的底气。
最重要的是,
他明牙督司只是来帮乾人敲敲边鼓,捡捡挂落,再顺道从乾人这里得到“加官进爵”,以更好地投入到北羌之地的争霸之中;
而非真的,吾乃大乾忠良!
“撤兵,撤兵!”
原本的一切自我感觉良好,原本的自信满满,在这一刻,被完全地击垮了。
明牙督司下达了撤兵的命令,他不要再打了,也不想再打了,你燕人要走,就走是了,何必与我在这里血拼?
伴随着犀牛角苍凉的声响,在接收到撤退的命令后,北羌人最后一点点的抵抗意志也消亡了,最后一丁点的心理负担,也随之不见,大家开始,撒腿跑吧。
自古以来,主将为何极为看重那似乎虚无缥缈的士气,因为所谓的“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只有在最为极端的情况下才可能发生,绝大部分时候战争的结果是以一方的溃败而收场。
按理说,
眼下应该可以了。
北羌骑兵从士卒到主将,都被打崩了士气,常规意义上而言的作战目的,已经达到。
但对于郑凡而言,
这,
还不够。
北羌骑兵还存在着建制,他们的头人,还能对自己的部族进行着约束和指令。
眼下的溃逃,只是一时的,虽然按常理而言,一支刚刚经历了溃败的军队,在短时间内也很难再重新担负起正面作战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