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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神佛引人向善,王上何言其弊?”窦太皇当有此问。
“若论此功效,诸子百家,无所不有。何必求佛。”
“王上既能容王学,神灭无鬼。如何不能容,西佛东来。”董太皇又问。
“回禀太皇,臣无灭佛之心。”蓟王如实作答。
“佛国。”窦太皇终是醒悟。
“太皇明见。”蓟王坦诚相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以教立国,假神佛之名,重开天地相通。乃至‘神鬼’横行于世,与民人无益。”
“‘帝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是谓‘绝地天通’。”蓟王心中所思,窦太皇已全然领会。
“正是‘人神不扰,各得其序’。”蓟王再拜。
“故王上欲再和亲贵霜。”董太皇,亦称聪慧。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蓟王答曰。
“贵霜乃域外大国。若不为后,当为贵妃。”窦太皇眸生异彩:“大汉四百年,和亲之策,饱受诟病。幸有王上,为陈丞相正名。”
《礼记·儒行》:“今众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诟病。”郑玄注曰:“诟病,犹耻辱也。”
蓟王暖意心生:“臣,既出汉室。岂能坐视,社稷不继,国祚不续。”
“王上天生,三兴有望。”董太皇慨叹。
稍后,太皇下诏。改号蓟王宫贵人为贵妃。金章紫绶,而次于后。
如此,宋贵人、士贵人、马贵人、安贵人,改尊贵妃。蓟王又擢升七妃、莲妃、丽(珠)妃、慧妃、卓妃,为贵妃。食中二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七等之“驷车庶长”,岁俸八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八顷,授地八十八宅。
驷车庶长,意即乘驷马之车而为众长。
太皇制诏,金口玉令。且诏命蓟王,叔侄三人,岂敢有异。如前所言,大汉家国同构。二宫太皇并(辅汉)大将军刘备,手握废立大权。叔侄三人,少有不逊。皆可废之。
故三分天下,却有四国。
蓟国凸立在三国之外。不显山不露水。利益均沾,好处尽占。
话说,蓟王并非享乐之主。何以制诏,专为后宫。
正当天下皆不解其意之时。
蓟王前后二道表奏,已由门下主簿孙乾,呈送甄都。
董侯专开朝会。急命太师王允,太傅杨彪,太保曹嵩,携三公九卿,殿中议政。
“蓟王使者何在?”董侯居高下问。
“正在殿外。”黄门令左丰答曰。
“速召来相见。”
“喏。”世人皆知,左丰与蓟王,生死之交。凡蓟王之事,左丰必倾力而为。今日亦不例外。
少顷,孙乾趋步入内,大礼参拜:“下臣孙乾,叩见陛下。”
见孙乾一表人才,颇有仪容。董侯赞道:“上邦人物,卓尔不群。”
“陛下过誉,下臣诚惶诚恐。”孙乾再拜。
“主簿无需过谦。”董侯示意:“赐座。”
“谢陛下。”孙乾恪守臣节,正如蓟王行事。
待孙乾坐定。董侯居高下问:“蓟王上表,朕已悉知。诸位,可有见疑?”
言罢,殿中鸦雀无声。董侯先将自己撇清,再命群臣代为发难。群臣又岂能不知。蓟王兼督四州,兵强马壮。愿俸甄都为主,已是朝廷大幸。且分凉立雍,亦是幕府之权。群臣岂敢多疑。
环视殿中群臣,董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谚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果然大汉,江河日下,再无忠良。
“敢问贵使。”出言发问,正是王太师:“王上分西州另立,所为何来?”
“只因河西诸郡,去凉州治远。隔以河寇,民情不安。军情如火,远水救之不及。”孙乾答曰。
“何来河寇?”
“多为西凉大人,塞北亡胡,并黄巾余孽,大姓宗贼。往来大河,裹挟为寇。”孙乾答曰。
“西凉,州境狭长。东西往来,耗费时日。且河西四郡,据西行商道。前汉时,乃流徙之地。通商巨富,豪强林立。单为一州,需良臣牧守。”王太师言道。
“太师所言极是。”董侯眼中一亮:“朝中何人,可牧雍州。”
王允答曰:“陈留邯郸商可牧之。”
“诏命陈留邯郸商,为雍州牧,别典五郡。”董侯言罢,忽又笑问:“主簿,以为如何?”
孙乾恭敬作答:“下臣,实无异议。”
董侯终是安心。
州牧既出朝廷,兖州当可为朕所用。
此事落定。王允又问:“赐支之地,旧称羌中。乃羌人世代所居。本不为汉土。王上另立都护,又是何意?”
孙乾代主答曰:“如太师所言。赐支首曲,乃羌中故地。我主立为都护,乃为凿穿‘羌中通身毒之道’。”
群臣窃窃私语。王允不为所动:“莫非,王上有意南下身毒。”
“我主,正有此意。”孙乾恭敬如一。
换言之,蓟王仍不欲介入三国之争。
王允一声慨叹:“蓟王纯臣也。”
1。178 天下表率
此言无需答。
孙乾谦卑以待。毕竟。除去总领朝政,王允还是蓟王外舅。于公于私,当有此叹。
“身毒远在荒服之外。”董侯知之甚少:“且问主簿,蓟王何以大动干戈?”
“回禀陛下。”孙乾答曰:“我主言,蕞尔小国,不知上邦风貌。夜郎自大,井底之蛙。据天府沃野,暴殄天物。各国主,假神佛之名。‘骄逸自恣,志意无厌,鱼肉百姓,以盈其欲’。‘商罪贯盈;天命诛之’。当尽数灭之,并入汉土。”
“原来如此。”董侯似有所悟:“身毒亦是一季三登否?”
“正是。”孙乾答曰。
“‘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蓟国可称之乎?”董侯此问,别有深意。
孙乾早有准备:“蓟国虽雄踞河北,然我主天生,子嗣众多。虽沃野千里,四百雄城,亦不足分。”
“蓟王三百子嗣。”董侯信服。
话说《推恩令》下蓟国必然支离破碎。且为不偏不倚,有失偏颇。蓟王力求王子、公主,皆可得一县,乃至一郡之地。不惜劳师动众。立江表十港,辟海外荒洲。如今又欲攻略身毒,皆是因此。
百官亦交头接耳,无不面露钦佩之色。
为人臣,为人君,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蓟王堪称天下表率。
时下,人口等同于生产力。为求子嗣绵延,螽斯衍庆。无所不用其极。蓟王先祖,中山靖王地宫,王后所奉,羽翼开枝散叶的双头祖器,便是汉人的生殖崇拜。如同世家子弟,常分仕诸国。此亦是风险应对之策。即便灭族死罪,亦有漏网之鱼。且蓟王多将子嗣,分封海外。谓“鞭长莫及”,便是如此。
一言蔽之,家国天下。
反过来想。若不使蓟王,开海外荒洲,并荒服外邦。难不成,内割汉土?
身毒佛国,自求多福。
虑及此处,董侯面上笑意,亦透一丝真诚:“蓟王心意,朕尽知也。”
“谢陛下存恤。”孙乾代主拜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蓟王行事,有礼有节。无可指摘。
董侯这便问道:“太师以为如何?”
“老臣,实无异议。”
董侯又问:“太傅以为如何?”
“老臣,无异议。”杨彪奏对。
“太保,以为如何?”上公皆需顾全。
“老臣,亦无异议。”曹嵩肃容奏对。
“众卿,意下如何?”
“臣等,附议。”三公九卿,齐声奏对。
“善。”董侯先称善,后出金口玉言:“可。”
“陛下圣明。”群臣下拜。
果然蓟王无难事。
孙乾位列门下五吏。因门下祭酒司马公为万石国老。门下五吏,皆水涨船高。为二千石官。蓟国二千石,可想而知。蓟王曾“千里留白书”。时门下督郑泰,不过六百石。便可徵千石高官。如今位二千石列。除国老外,皆可代主徵辟。却不知,唯门下督郑泰一人专权。亦或是,门下五吏,兼而有之。
董侯口出皇命。还需尚书台制诏。而后上呈董侯,确认无误,再一式二绢,昭告天下。
故一来二回,皆需时日。由黄门令左丰,亲送孙乾入鸿胪寺国宾馆。
甄都权贵,争相投帖。欲求一见。
关东残破。巴蜀、江东,阻断。天下十三州,唯河北殷富。不奢求出仕蓟国,若能出仕河北,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古往今来,无人得免。
孙乾六百里传书国中。所谓“六百里”,乃指最高等级。蓟式机关快船,日夜三千里。自甄都顺下大河,经南皮入漳水,顺下千里蓟国渠。南港旦夕可至。
翌日晨。蓟王已知。
八月按比,蓟国二百二十万户,千六百万民。人岁六十三钱。今季献费,足有十亿。甄都全年支出,蓟王一家足可供给。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何况,蓟王年年奉献如一。绝非过路财神。有求必应,乃是必然。后世皇朝,道德沦丧,官场尚且如此。更何况时人,重诺轻死。
君不见,勃海王刘悝故事。
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必衰。
北宫瑞阁。
宋、士、马、安,四贵妃齐聚。
若无侍寝,四妃当无有缺席。
凡宫阁,皆换装清钢琉璃宝顶。下设机关开合。日光通透,万物生晖。
“主簿孙乾,六百里传书。言,朝野皆无异议。”士贵人呈报。
“甚好。”此亦在蓟王意料之中。
“都尉玄,已率队出暖泉驿。寻南下身毒之道。”宋贵人呈报。
“取都尉玄南下图,并暖泉驿建模。”蓟王言道。
“喏。”便有女史,将二物取送内阁。
暖泉驿,由坞院、马厩、官舍、客舍,及诸多附属建筑构成。面积颇广,呈方形。南北二门,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