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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程是彻彻底底的汉人,追溯起来,还是北宋名相范仲淹十七世孙。
可他也是彻彻底底的汉奸,他投清的资历那比洪承畴可要早是太多了,他投清是主动的,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八旗军攻下抚顺,范文程与兄范文寀主动求见努尔哈赤,成为清朝开国元勋之一。
还别说,皇太极特别信任他,称为“深受倚赖”,一点都不过分,但凡讨伐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国家制度的建设等等,都有范文程参与决策。
所以,范文程对皇太极,那也是铁了心的效忠。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福临八岁登基,大权落入多尔衮之手,可范文程一直拒绝、排斥多尔衮,被多尔衮敌视,这也是太后布木布泰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弘文院大学士祁充格反对道:“臣以为不妥,摄政王十五万大军正囤于黄河边,就算明军攻下泰兴,也难以北上。而郑亲王和征南大将军麾下尚有三万大军,可与明军一战。”
洪承畴眉头一皱,呛声道:“大学士可知道,摄政王的奏疏上也提议与义兴朝和谈?”
被洪承畴这么一说,祁充格顿时沉默了。
祁充格和刚林、冯铨三大学士,那可是多尔衮的死党,洪承畴的这一呛,呛到了他们的软肋。
可这一幕在十一岁的福临听来,眼中闪过一丝少年不该有的阴沉。
太后布木布泰皱眉道:“是和是战,难道诸公就没有一个定议吗?”
洪承畴稍一思忖,道:“臣等未能亲眼所见江南战况,不过是根据奏报而私下揣测,要定和还是战,还须咨询过知情人,方可定夺。”
祁充格找到了机会,他怼道:“敢问洪大学士,摄政王、郑亲王还等着朝廷旨意,短时间内,去哪找知情人?”
太后布木布泰问道:“洪卿家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洪承畴没有理会祁充格,冲皇太后答道:“回皇太后,还真有!之前被郑亲王围剿的义兴朝水师残部,已经归降我朝,其首脑二人,已经奉旨进京,此时就在京城等待皇上召见封赏。”
太后布木布泰犹豫了一下道:“这二人归降是真心吗?”
洪承畴微笑道:“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何身份?”
“一人是义兴朝太傅独子,一人是义兴朝镇国公吴争的同乡,还有一人留守,未能进京,但他的身份也重要,是义兴朝兴国公王之仁的亲侄……太后,这三人的身份足以让我朝在天下人面前羞辱义兴朝,让义兴朝颜面丧尽,如此,民心就会离义兴朝而去。”
太后布木布泰很快懂了,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依洪卿家所奏……皇帝,下旨吧!”
福临眼皮微垂,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抬起头来时,已经面无表情,他这乎机械般地开口道:“请洪大学士代朕拟旨……!”
……。
次日清廷大朝。
寅时刚过,太和门前的金水桥上,已经人流如梭。
文武百官络绎不绝。
沈致远和钱翘恭也在此列,只是二人远远避开了人潮,显得有些不合群。
自然是不合群的,不过这正常,至少在清廷的官员眼中,这很正常,新附的嘛,不合群在情理之中。
所以,大多数汉臣在路过时,报之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你们来得不算晚,再晚怕是没有好位置了。
而满族官员路过,皆投以一双白眼,其中更多的是鄙夷。
第696章 疼得令人发抖 羞得没脸见人
其实这也正常,但凡上过战场的,都看不起降臣。
因为降臣得到的官位,往往是将士们浴血奋战都可能无法达到的。
再则,投降的汉臣多了,肥缺就都被占去了呗!
可沈致远和钱翘恭二人自得其乐,在过金水桥时,沈致远在钱翘恭耳边叹息道:“要是有一日,能马踏金銮殿,方为大丈夫。”
钱翘恭一时没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随口道:“想点有用的,别做白日梦。哪个朝廷也不会允许你如此胡来!”
沈致远翻着白眼道:“谁说的?要是我现在率军攻入此地,当青史留名!”
钱翘恭这才明白沈致远的意思,皱眉道:“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我可不想为了你莫名其妙地一句话,死在顺天府。还有,你想过今日怎么应对了吗?一想到等下要跪拜鞑子,我就全身不舒服。”
沈致远斜了一眼钱翘恭道:“你只要在跪拜时想一想,这些被你跪拜之人,以后将倒在你的火枪枪口之下,心里就会舒服了。”
钱翘恭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沈致远。
准确地说,这一路上,钱翘恭受够了沈致远。
沈致远却顾自继续说道:“翘恭兄弟,一会进殿,所有事都得听我的,你就啥也别说,顺着我的意思就行,免得生乱牵累到我。”
钱翘恭怒道:“你当我三岁孩童啊?我可是秀才。”
沈致远嗤声道:“谁还不是秀才似的。我也就比吴争晚了一年。”
钱翘恭怼道:“我是禀生。”
“呃……。”沈致远噎了一下,“翘恭兄弟,咱是带兵的,不比文。”
钱翘恭无语,他斜了一眼道:“你别跟我谈兵法啊,你要再说一句兵法有云……你信不信我就大喊反清复明?”
沈致远忙道:“好,好。我不说……翘恭兄弟,我不是想让你闭嘴,也不是看不起你,我知道,说实话,你强过我,说假话,你也未必输于我。可要说半真半假的话,你还真不如我。等下进殿,说实话,得死,说假话,也得死,只能半真半假,方可活命,懂吗?”
钱翘恭看着这个半吊子,彻底无语了。
二人好不容易磨蹭到太和殿阶前,见无数官员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钱翘恭有意避在一边,不想去搭理这些官员。
可沈致远却兴奋得紧,这厮有些自来熟。
他噌噌几步,窜到离殿阶最近处,惹来不少白眼。
这站位是有规矩的,哪怕是未入殿在外等候,也一样。
越靠近殿阶,官位越高。
沈致远却不理会这茬啊,他窜到洪承畴面前,大笑道:“亨九先生,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洪承畴敷衍地笑着,他是知道沈致远、钱翘恭今日要上朝的,是他向太后谏言的嘛,只是他不知道面前这厮是沈致远还是钱翘恭。
“你是……?”洪承畴打着哈哈道。
沈致远哈哈大笑道:“我叫沈阳致远,亨九先生果然贵人多忘事,之前……就是亨九先生在应天府被吴争击败,然后和谈,那时我就在吴争身边,见过亨九先生的。”
太不会说话了,什么叫被吴争击败和谈?
这就让洪承畴为难了,要知道,那时的沈致远还没有资格让洪承畴去记住他。
可沈致远说话太响,完全这象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看着渐渐被沈致远的大声吸引过来的同僚,洪承畴心里恼怒得狠,这娃怎么这么不晓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洪承畴脸上依旧笑得和风扑面般,“哦——,原来是沈将军啊!洪某年过半百,老眼昏花,竟没认出将军来,还请沈将军多多包涵。”
“咦……亨九先生这是什么话,您是什么人?沈某又是什么人?亨九先生不记得我,那是应该的。”
好话人人爱听,被沈致远这么一说,洪承畴心中的不快瞬间淡去。
可沈致远接下来的话,让洪承畴恨得只想掐死这小子。
沈致远接着道:“这说起来,亨九先生还是沈某前辈,小子愚钝,一直与大清朝为敌,这时想起来,早该追随亨九先生降清,好在……现在也不晚,小子新降,往后还得请亨九先生多多提携。”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至少在满人官员听来是真没毛病。
可在汉人官员听来,那就有太大毛病了。
许多事可做,却不能说,往开了说,触霉头、犯忌讳。
这些饱读诗书的降臣,时常以弃暗投明来标榜自己的降清行为,把明朝贬得如商纣,以此来自欺欺人。
就象一个快要结痂的伤疤,看似没什么事了,可只要再去碰碰它、挑挑它,依旧会流出一股脓水来,疼得令人发抖、羞得没脸见人。
汉人降臣一个个脸色潮红,纷纷扭头避之,生怕粘染到自己身上来。
就更别说正当其面的洪承畴了,洪承畴的脸是忽赤忽白,一个自诩文才的大学士,愣是被沈致远这半吊子秀才噎得说不出话来。
想发作都发作不了。
往往这时,总有好事者凑热闹。
祁充格听得乐了,他呵呵大笑道:“那后生,你可不能厚此失彼啊……瞧,我朝除了洪大学士是你的前辈,那边范大学士更是你的前辈的前辈,你也得去拜见一下才是。”
这话引得满人官员一片窃笑声。
范文程心中哀号,自己躺着都中枪。
下意识地往后避,心想,那小子不会真是个蠢人吧?
可沈致远就是个蠢人。
他一听,好嘛,扔下洪承畴窜到范文程面前,拱手长揖道:“晚生见过前辈!”
这下,满人官员更是忍俊不禁,纷纷掩嘴笑了起来。
范文程是哭笑不得,这还真是个愣小子,分不出好歹事来。
他一瞪眼,拂袖道:“谁是你前辈,好生一边待着去。”
这时如果沈致远听范文程的话,闭嘴退到一边,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让洪、范两大学士有些下不来台,但毕竟是玩笑话,反正文武百官对这些事个个心知肚明嘛。
同殿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互诋毁甚至羞辱,也是常有之事。
第697章 这是晚辈想都不敢想的啊
可问题是,沈致远来劲了。
他一把拽着范文程的袖子道:“晚生几年前就敬佩前辈的高风亮节,平生就以能见范大学士一面为盼!”
沈致远诚恳的表情,让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