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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黄道周一跺脚道:“那……臣这就去知会同僚,让他们前往洪武门,助王爷一臂之力。”
……。
暴风雨前的宁静。
吴争说得没错,张同敞有筹码,而且是大筹码,可以改变整个局势的大筹码。
那就是右营。
右营较左营组建晚,兵力达到十万人,在应天府南北(指宫城南北)驻守,北在原金吾后卫、府军左卫驻地,南在宫城以南的皇城,原六部以西府军前卫等诸军驻地。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以左营老兵为骨干,补充京畿良家子而成。
朝廷为了自己的安危,对它也很少有过克扣,多有安抚。
所以,能对吴争产生威胁的,也就只有它了。
一个赌徒,只要没输光手中筹码,是绝对不会离开赌桌的,这是人性,也是赌性。
张同敞本就是个赌徒,他拿祖上的荣耀和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在搏,如果胜了,光宗耀祖、重现祖上风光,如果输了……不,这怎么会输呢?
十万大军一旦包围吴王府,王府就算是铁打的,也能熔了它。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错觉、美梦
人多,确实力量大。
这话没错,但似乎应该有个前提,那就是人心得齐,力往一处使。
否则,如同一盘散沙,人再多也没用。
可这如此浅显的道理,总有人不明白,亦或者,没想到、或是不想明白,就象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不只张同敞这么想,连朱媺娖也是这么想。
女人,就算是心中尚有情的女人,在这一刻也是冲动的,你逼我如此之甚,难道我就不能逼你么?
不冲动的女人,不是女人,朱媺娖肯定是女人,所以她冲动。
一道旨意,十万右营,动了。
……。
这场一触即发的火拼,最后终究没有打起来。
不是打不起来,而是吴争不想打,朱媺娖最后不敢打。
十万右营大部分甚至还没有集结起来,离开驻地时,夏完淳建阳卫、廖仲平左营及数千长林卫鼓动不下十万民众,由三个方向浩浩荡荡地向皇城而来。
这种场面,绝非真正敌我双方暴发战斗时所能发生的。
谁没有爹娘、兄弟、亲友?
右营将士本身就是来自于京畿民家的良家子。
“二娃,快回来……你怎敢向吴王殿下拔刀?”
“虎子,你个蠢驴,不识好歹了吗?信不信你爹一头撞死在这?”
“娃他爹,你人没老咋就老糊涂了呢?”
“听娘话,快过来……咱得听吴王殿下的。”
一场剑弩张的对峙,就这么突然成了认亲大会。
张同敞快疯了,洪武门前右卫这一幕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还没拔营的前卫、后卫、左卫突然就不动了。
不动了,其实就是动了,异动!
当一支军队不听号令了,结果不言而喻。
张同敞心里拔凉拔凉的,不动还不是最糟糕的,至少是两不相帮,可问题是,过了一会,三卫又动了,方向不是南,而是北,宫城!
这次的动,肯定不是听自己的号令了。张同敞如果到这时还不明白,那就该买块豆腐撞死了。
当洪武门前,民众与右卫夹杂着,大声呼喊,“杀死奸贼张同敞”时,张同敞突然泪流满面,瘫倒在地。
怎么就成了这样,自己呕心沥血,为得不就是整固皇权吗?
没有强大的皇权,何来同心同德的北伐呢?
但在这一刻,张同敞终于醒悟了,彻底醒悟了,人心在人不在我,这京城,其实一直被那个刚刚及冠的小子掌控着,自己虽然手掌锦衣卫、右营两大军权,可事实上,从来就没有真正掌过权。
这只是一个错觉,一场美梦。
……。
当吴争从马车跃下。
洪武门前十数万人的齐声欢呼,响彻整个皇城。
对,公道自在人心!
吴争微笑着,以轻快地步伐,迈上奉天殿前的石阶时。
已经候在阶旁两侧的文武群臣,纷纷躬身行礼请安。
当然,可以看出两旁出现了不少空位,人嘛,总有不同的抉择,这些空出的位置,不是已经被逮捕入狱,就是在家中惶惶不知所以,等待被捕。
没有人敢于反抗,不是不想,而是他们不具备反抗的实力。
吴争也不在乎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不具有威胁的,不够入他的眼。
包括已经如同一瘫烂泥般的张同敞。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人有空理会这些失败者。
但肯定有人会理会朱媺娖,因为她是皇帝,只要一天没退位,就是皇帝。
……。
“臣恭请陛下临朝!”
吴争的行礼,向来标准,一丝不苟,令人无法挑剔。
朱媺娖脸色苍白,从得知右营哗变的那一刻,她的脸色一直苍白。
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就是了。
“你一直在勾结这些叛臣……一直就在图谋自立……其心可诛。”朱媺娖在愤怒,她有理由愤怒,赖以匡护皇权的右营居然有六成以上哗变,这绝对令人难以想象,这不仅是一场失败,还是一场皇家颜面扫地的失败。
在这一刻,再没有比十万京卫齐卸甲,“叛军”兵不血忍直入宫城再令她羞恼的事了。
“臣……。”吴争的停顿不是内疚,而是在组织词汇,看着这个原本不该进入这场所漩涡的女子,吴争有种不忍再继续落井下石的恻隐。
是,她确实做错了一些事,但她的上位,是自己一力推动的,她原本可以是个不涉政治的长公主,神圣地如同一朵白莲花。
“臣如果告诉陛下,臣至此时并未想过自立,陛下采信吗?”
这话,让朱媺娖苍白的脸色激起一抹病态的红晕,她嘶吼道:“那你图什么……你告诉我,图什么呀?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做你想要做的……为何就不能容忍宗室,为何要赶尽杀绝?!”
吴争平静地道:“对我而言……宗室只是一面旗帜,之前需要,现在……不需要了,不,应该还是需要的,至少,接下去坐奉天殿那位置的,依旧姓朱。”
朱媺娖愤怒地道:“就算姓朱,也不过是你操纵的傀儡。”
吴争正色道:“你错了……我从未操纵过谁,在没有想过要操纵谁,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这你很清楚。走到这一步,或许是必然,但一样也是你一步步走出来的,或许有人蛊惑你,但无人能强迫你……与其怨天尤人,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在恨我没有派兵渡江增援?”
“或许是吧,但我更担心的是,有一天大军真正北伐之后,我的后院却起火了。”
“其实我真的是想救你的……你应该知道,我绝不忍你有危险……。”
“这……不重要了。”吴争平静地语调,打断了朱媺娖的声音。
“你欲如何安置朕?”朱媺娖突然脸色如常了,快得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之前的愤怒、嘶吼。
“陛下放心……有臣之日,您都是长公主!”
朱媺娖原本怀着希冀的目光,瞬间一黯,她盯着吴争的眼睛,怨怼地轻声道:“我明白了……从嘉兴府官道时我就该明白……我只是个无用残废之人,我甚至不如朱辰妤……!”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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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一怔,有些尴尬,但却毫不回避地看着朱媺娖,正色道:“身体的残疾并不重要,心理的残疾才害人害己,那件事让我恐惧……我恐惧于一个人能变得如此可怕。”
“不。”朱媺娖尖声叫了起来,“我是为了社稷天下……况且,这也是他的心愿。”
吴争轻轻吁出一口气,微微低下头,“我也有错……你只是个女人,我不该把你推上这个位置……好在,纠正为时未晚……。”
“晚了……。”朱媺娖惨然笑了起来,“如果我能重兴明室,我可以活下去,骄傲地活下去……可现在,你坏了所有、一切,晚了。”
吴争惊愕地抬头看向朱媺娖,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朱媺娖手中多了一把短刃,手一翻,刃尖顶在了咽喉处。
一丝鲜红慢慢从白皙的脖颈上流淌下来,分明醒目。
吴争后背冷汗迅速渗出。
“刺,使劲刺下去!”吴争大声喝道。
这话让原本已经用力的朱媺娖反而顿了一顿。
“只要刺下去,你再也看不见北伐成功,明室复兴的那一日了……去了九泉之下告诉你那自己挂了歪脖子树的爹和莫名其妙自尽的哥,告诉他们,你尽力了!”
朱媺娖脸色抽动了一下,欲言还止,她保持着姿势不动,道:“他们怨不上我,我确实是尽力了……他们都做不到,怨我做甚?”
吴争见计不成,再生一计,嗤声道:“好吧,那你就去死吧,眼不见为净嘛……不过,你这一死,宗室和大将军府必再起纷争,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之仇啊。你知道的,我虽然不愿向宗室挥刀,但为了自保,同样不会手下留情……结果极可能是,宗室被抹除屠尽,因为他们打不过我,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吴争的语调变得有些轻浮,“只有你活着,做为双方中间缓冲,或许一切还可转圆……你自己看着办吧。”
吴争这话半真半假,但对于宗室在朱媺娖死于与吴争单独相对之时的反应,绝无一丝夸张。
本就是关乎权力、身家的利益之争,加上这一导火线,说义兴朝由此陷入不可阻止的内战,毫不夸张。
朱媺娖的手松动了,她的脸抽搐不止,几乎以一种歇斯底里地疯狂,将手中短刃向吴争掷来,“你是恶鬼……你是天下最无耻的……负心人!”
当然,她肯定掷不中,她也看不到,她……晕了。
女人总能在她想晕的时候晕过去,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能力。
…